那时她爹娘还没死,她怕爹娘生气,躲在老树下哭着,不敢回家。
是这个老婆婆,她脱了自己的衣服去缝补,又舀了两桶水给灰头土脸的她洗了个澡。
那件被枝丫划开了长口子的衣服,被她缝补得看不出一点痕迹来;那个灰头土脸的她,洗干净了澡,比刚出门的时候还要干净。
那个老婆婆,是那么的慈眉善目。
可现在,这个后背微驼的老妇人,却是满脸的惊恐与鲜血。
老婆婆跑得很笨拙,背驼着,明心小姑娘的这一剑,若要刺去,会比之前的任何一剑都要轻松地命中对方的要害。
可是,她的心,毕竟是一团软肉做的。
看着这个在自己孩童时曾给过自己温暖回忆的老婆婆,她的剑,不知为何没能砍下去。
手是颤抖的。
老婆婆知道自己逃不了,也不逃了。
她近了明心小姑娘的身,愤怒地用那双皮肤松弛的手,揪住了明心小姑娘的衣领,掐着她的脖子,把那满是鲜血的脸庞凑了过来。
她张开了嘴,咬了一口,咬在明心小姑娘的左手上。
但那嘴已经没有牙齿了。
明心小姑娘眉头都没皱一下。
“为什么?心妞妞,为什么?为什么?”
那张脸充满愤怒,她的两只眼睛仿佛要蹦出眼眶一般,死死地瞪着明心小姑娘。
她是这村子里,除了她的父母之外,唯一能分清楚她们姐妹二人的人。
“对……对不起!”
明心小姑娘的剑上沾满鲜血,手上沾满鲜血,衣服上沾满鲜血,脸上也沾满鲜血,是个不可原谅的女魔头、修罗恶鬼。
没有人,没有人会原谅一个还手持着杀人凶器的凶手的道歉。
若是一句对不起,便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,那这世上,不知少了多少冤死之人。
老婆婆依旧紧紧地掐着她的脖子,明心小姑娘一点儿也不疼,甚至可以毫不费力地说出话来。
“为什么?为什么?”她仍质问着。
“婆婆,我没有办法的,婆婆,我也不想这样,婆婆,我也想这是一场梦!如果这个时候梦醒了,该多好?”
“可是,可是没有办法啊!我得救她,她一直那么胆小,她做不来这些事情的,你不也教我吗?做姐姐的,要保护自己的妹妹,要让着自己的妹妹,既然她做不来,就只能我来帮她做了。”
“婆婆,做完了这些事,心妞妞会自行了断,自己到地下,去给你们赔罪的。”
可她也知道,她一个人,还不完这一百多份罪孽。
明心小姑娘的眼眶中,淌出了一颗眼泪来。
她不喜欢哭,很久都没哭过了,但如今终究控制不住自己。
眼泪从眼眶中滚了出来,顺着脸颊流下,她的脸上沾满了鲜血,这滴眼泪,也终于滚成了一滴血泪。
血泪流到腮边,滴落在地的时候,明心小姑娘决然地后退了一步,把老婆婆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抓开。
老婆婆就像无根的杂草,一下被她推倒在地。
明心小姑娘闭上眼,一剑砍去。
那剑锋利而轻薄,干脆利落。
这一剑挥过,老婆婆的头颅,便像是一块斜抛的土块一般,斜飞着飞上天空,然后“嘭——”的一声,沉闷地坠落在地。
等她杀完人再睁开眼时,便见自己的妹妹明月,拿着一柄长剑,站在了她的面前,满脸的杀意与眼泪。
明月小姑娘要杀了自己的姐姐,杀一人而救百人。
而明心小姑娘,却要杀了明家村所有人,替要杀她的妹妹攒下一线生机,杀百人而只救她一人。
如果这是两条注定要你死我活的道路,便注定你死我活。
她们都将剑举着,都指向对方,然后,都朝对方冲了过去。
……
画面,戛然而止,回忆到此结束。
“啊——”
白衣女子又从梦中惊醒,再一次惊坐而起。
只是,这一次,在她眼前的,不是那个新婚少妇,而是顶着甄璞面容的林修然。
林修然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,看着她刚从睡梦中惊醒时还未褪去的挣扎与满满愁索,不知为何有些心疼。
他伸出手,抚着她的眉头,将她复推回床上睡好,像是在安抚一只做了噩梦的小白猫。
“没事的。”他道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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