摄魂镜忿忿道:“这老货什么也没干,空坐在宫殿里就能拿走我家主人辛苦赚来的六成收入!”
这钱看着不少,都是主人拿命换来的,结果自己才拿四成!
已经走出宫门、登上马车,贺灵川就敲敲镜子,道一声:
“小气,这不还没给全么?”
他和爻王议定,贴金虽然占到了利润的六成,但他这里还要结算物料人工,还要上下打点,甚至还要考虑到后面会有买家无法第一时间付款,只能先定金再分期……工程上有种种细节都要考虑,资金也需要周转,所以贺灵川上交的“贴金”都是先付两成半,四个月后再付余下的七成半。
也即是说,他每卖出一幢精舍,就要立刻上交给爻王百分之十五的利润,余下的百分之四十五就等到四个月后再交。
爻王也没意见。商业往来有这样的分期、展期再正常不过,何况这钱是贺灵川主动孝敬他老人家的,要是有心赖账,何必多此一举?
镜子嘀咕:“税金都要交一成,爻王又抽走六成利润,合起来快七成了哩,你这主事人还拿不到四成!”
“爻王不点头,我连这些都拿不着。”贺灵川顺手放了个隔音结界,“再说了,谁告诉你税金和贴金能合在一起算的?”
镜子一愣:“不能吗?”
“税金是上交国库的,‘贴金’进的是内府库。爻王收取‘贴金’的时候,不会把税金算作自己的收入。我交出了七成,他只觉得自己拿了六成。”
“内府库?”
“就是国君的私人金库。”贺灵川笑道,“否则方才为什么是宫人来收?”
“国库归国库,国君的私库归私库,两不相融?”
“那当然不能相融,莫说爻国,就是贝迦、鸢国的也都不能。”贺灵川知道这是镜子的盲区,“如果两库合一,国君不就随便从国库当中取钱来用?”
镜子干笑一声:“原来如此,国家的钱竟然不是国君的钱。”
“国君用钱,得自己筹措。”贺灵川继续道,“比如鸢国,王室拥有自己的田地、山林、矿场,甚至有漆器、木器工场,所得用于维持宫廷宗室日常开支。可就是这样,鸢王最后那几年,宫殿年久失修、锦袍上还有蛀洞,那就是入不敷出了。”
“鸢廷不过六十年,就已经陈腐至此,你说爻国立世二百年,宫殿比鸢国要多几倍,奴婢内侍比鸢国要多几倍?各种造办器坊比鸢国又要多几倍?爻王想要维持宏伟的宫室,想要养活无数奴婢,想要维持禁卫军,还想购置新的物件,那平时得有多大开销?这些钱,都得从他的私库里出。呵呵,每天一睁眼,就有那么多人等着他发钱。”
镜子弱弱问一句:“就不能挪用国库的?”
“他必然挪用。但国库到底还有人管,他想挪用也不能太明目张胆,至少要寻些名目。”贺灵川看着窗外的街景、川流的人群,“国库的钱如果被国君、被官员侵占太多,落到国计民生就少了。青阳这大半年一直反对官商向外售卖物资,现在想一想,她就是要卡住爻王的财路。”
镜子恍然:“官商的收入……”
“对!古家、步家、宇文家的专营生意,包括薛宗武和齐云嵊的贡地经营,一定也向爻王贴金。所谓的‘官商’,首先满足的就是爻王的需求。”贺灵川轻声道,“那就是变相从国库取钱给爻王,所以青阳才要监举反对。”
镜子恍然大悟:“难怪爻王要保他们!”
“他们都是爻王的白手套,青阳收拾了他们,爻王上哪里搞钱?”他对爻国了解越深入,对青阳与爻王的斗争本质也就看得越清楚。
爻王明知臣子贪腐还要力保,说到底是担心自己的钱袋子。
青阳也很清楚这一点,否则先前不会那样出牌。“青阳也是老辣,来了不到一年,就掐准了爻王的命门。”
因为涉入渐深,对于爻国的内政,他又多看懂了一点。
“青阳挖出的贪腐也是事实存在的,即是说,爻王的‘白手套’们也在给自己敛财。钱就那么多,他们要和爻王一起分,别人很难看出到底是他们拿大头,还是爻王拿大头。”贺灵川叹了口气,“否则薛宗武不会那么害怕霜溪被重新建账。他一定不能让爻王查清,自己到底拿了多少。”
镜子嗤地一声笑:“那不是国君和大臣都在想方设法中饱私囊?”
“就是这个道理。”路过一个油炸摊子,贺灵川让车夫替自己买了一打灯盏糕。
“君臣一起挖国家墙角,那爻国还有个好?”
“至少目前还没倒不是么?爻国可是闪金大国,又正逢国力强盛的好光景,就像行驶在海上的大船,他们就算上下其手,蛀一点儿,贪一点儿,船也沉不了。”贺灵啃了一口饼。这玩意儿刚从油锅捞起,又酥又香,他一下就能尝出,这是用棕榈油炸出来的。
“但这种国家可经不起变故,海上掀起大浪,原有的微妙平衡一旦被打破,再怎么粉饰太平都没用,底下的龌龊和破洞立刻就被翻出来,它就未必有本事平稳度过这一劫。”他顿了一顿,“我想,明明毗夏人拼命恳求,天神也希望闪金平原多贡献魇气,爻国却始终不肯出兵,或许就有这方面的考量。”
自家人知自家事嘛,爻王执政二十年,对自己的家底儿应该最清楚不过了。
贺灵川喝了口温茶,才接着道:“爻王也很缺钱,我给的‘贴金’,他一定会笑纳。这钱收得多容易,中间又没有各级官僚抽条,我给多少,他就能收到多少。换作你是他,你会不会想多收一点,收久一点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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