酉时末,何文炳摆了一桌席,把宝庆楼的大厨请到家里,做的是山珍宴。
主菜为“金鹿梅花”,以炙烤的鹿肉为主料,辅以松茸蘑、银耳、蕨菜点缀。
热菜是“长白飞龙鲜香锅”,用飞龙肉配上翠绿的油菜、火腿,加“顶汤”氽制而成。
这两道最见功夫,水平稍次的厨子就把食材浪费了。
其余还有“兰花熊掌福禄寿”、“荷花家麟戏野凤”、“仙人长寿猴头菇”、“天池雪蛤红莲花”,一个赛一个的名头响,都是野味烹制。
不可谓不丰盛!
“老杨,你坐啊。”
何文炳入席,望向站在客位旁边,显得很是拘束的杨猛。
“我晓得你的习性,虽是打渔人出身,却不喜欢吃鱼,就好这一口山珍,来来来,快点趁热吃,放凉就没味道了。”
披着粗布麻衣的杨猛顺从落座,却没有拿筷子,低头道:
“东家,我儿丧期未过,正在食素,好为他祈福积德,早日投胎转世。”
何文炳充耳不闻也似,起身夹一筷子烤得七八分熟的鲜嫩鹿肉,放进杨猛的碗里。
“阿泉遭逢横祸,我也心痛如刀割,泰儿一直都很欣赏阿泉,打算着重培养,等他接我的班,到时候提拔成大掌柜,分管各個铺子……唉,谁能料到老天爷不讲情面,让老杨你白发人送黑发人。”
杨猛嘴巴张动几下,树皮似的干枯脸庞抖动,却没能发出丝毫声音。
“丧子之痛,难以平复,我能理解。可冤有头,债有主,那条妖鱼已经伏诛了,雷雄亲自动手,尸身都抬回来一把火烧干净了。”
何文炳坐回去,似是知道老爷的习惯,婢女赶紧盛了一碗飞龙汤。
“阿泉在天有灵,也该安心了。他的死,跟梁家父子、还有白阿七,本就没有关系,你心里要明白这点。
更何况,那个打渔小子已经拜进通文馆,当上教头的徒弟。
宁海禅的手段你应该清楚,义海郡大大小小多少家武行门馆,给他搅得鸡飞狗跳,硬是降不住,所以就到此为止,不要再节外生枝了。”
杨猛嗓音嘶哑,像是铁石磨砺:
“东家,我知道轻重,不用刻意敲打。”
何文炳放下汤碗,摆摆手道:
“欸,老杨,你这个话太重了,我虽然是做买卖的生意人,但我很念情分,敲打谈不上,我是不想看你傻事。
胳膊拧不过大腿,鸡蛋碰不过石头,十个杨猛也比不过教头一根手指头,何必犯浑。”
杨猛深深吸了一口气:
“我已经答应宁海禅,以后见到他的徒弟退避三舍。”
何文炳满意地颔首:
“这就对了,依我看,你跟梁老实的陈年旧怨也一并揭过去。
我最近算明白一个道理了,人到老了,就要想得通。
改天由我做东,摆一桌酒,你跟梁老实赔礼道歉,事就了结了。”
杨猛眼皮剧烈跳动,腮帮子咬得紧,好似牵动整张脸庞:
“东家,当年我进山,还是您透露的风声。您和我说,我办事比梁老实更合心意,欲要抬举我做卫队统领。”
何文炳小口小口细抿汤水,慢条斯理道:
“今时不同往日,老杨,梁三水与白阿七关系深,东市铺子又靠着白记鱼档,风光的很。
二十二斤重的金虹鳟,断刀门的邓勇一出手就是千两银子,当得起一家铺子大半年的流水,多赚钱的买卖。
做人要认命,人家现在得势了,前程远大,梁家父子没过来踩伱一脚,已经算大度,你难道还不识好歹上门找茬?一把年纪,非得被当成落水狗痛打才舒服?”
何文炳用完飞龙汤,伸手夹一筷子熊掌,放进嘴里仔细咀嚼,安静等着回答。
杨猛眼神恍惚,想起东家提拔自个儿,也是像今天这样摆了一桌,赏赐宅子和银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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