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国的御前大臣向天子进行一年一度的汇报。
天子现在已经知道，洛长青针对的就是世仆这一类。
当初大唐中祖光武皇帝复兴大唐，最后中南的宋国自然是没有逃脱制裁，那是大唐有史以来对一个地区贵族最大的清理，比当初蓬莱还要残酷无数倍。
如果整个大唐都像是洛阳、扬州、苏州等几个大城市的话，那大唐已经足以迈进好几步。
之前那些雇工，是可以购买的，但是现在雇工变少了，就没人买了，没人买生产的就少，生产的少就越来越差，朝廷能从中收取的税，就越来越少。就是这个道理。”
农业时代最恐惧的流民，对于工业时代而言，却是必须的，因为在这个时代，作坊进化成了工厂，需要大规模的聚集，需要让极多的人从土地中出来，进入工厂劳作。
但在洛长青看来，这些中原的行省实际上并没有多大的威胁，真正对大唐有威胁的是那些远离本土的藩属国以及行省。
帝国甚至只要发动直隶、河东、山东、河北、关中这几个行省，就足以拒敌。
不仅仅是洛长青，现在有了火车，周游四海的人渐渐多了起来，大唐内部的沉重枷锁，已经被不少有识之士渐渐看出来了。
他是一直待在中原的，然后去询问了一些家族的小辈，然后得到了一个让他猝不及防的结论。
这些人没有人身的自由，成为为君王创造财富的一员。
但即便是洛长青也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恐惧。
很简单，那种制度不稳定，不符合生产力的需求。
这实际上就是在毁灭宗法制度。
如果仅仅是教坊司这些乐户，天子还不会这么犹豫，但贱籍可不仅仅是乐户，还有其他的，诸如世仆。
说着说着，他们就连自己都完全相信了。
风霜寒雪都克制不住人对财富的追求，权贵们派出自己最忠心的奴仆，去塞外圈地。
一个村子里面如同有两姓的话，一个姓是另外一个姓的世仆，在贵族中就更多这种，主人家对奴仆最大的恩典，就是让他出籍，改变贱籍的身份。
现在开释对大唐有利，就开释。
帝国虽然没有统一世界，但基本上势力是遍布各处的，包容开放的科举政策，让许多外国贵族也可以成为帝国的一份子。
作为一国宰相，洛长青实际上已经意识到了，曾经让大唐延续寿命的制度，已经开始束缚大唐的进一步发展。
他之所以犹豫，是因为皇室，或者说他这个天子本身，就是贱籍制度最大的得利者。
直隶因为地理上的优势，拥有整个帝国最雄厚的工业基础，尤其是枪炮厂之类，天子不可能放心将这些东西放到外面去。
废除贱籍，以及人身依附，打破现在的制度，让每一个人成为自由的不受某个单独人的束缚，成为一个单独的家庭，而不是依附于宗族的存在，这是进一步让大唐这个市场发展的必要作为。
贵族用这些人来做工，但却不给予足够的报酬，如果在几百年前，这就是不缴纳赋税。
这是一个法律上的问题，在过去有卖身契这种东西，如果废除贱籍的话，那就要从法律，将卖身契这种东西废除。
这项制度就是摊丁入亩，这个制度在封建土地时代，能够最大限度的让土地兼并减少，是小农经济的巅峰状态，即每一个人都是国家的自由民，那王朝当然就有足够的税收。
在任何一个时代，良家子都是朝廷的基石，任何一个王朝的良家子出现大问题，都必将导致王朝的覆灭，而现在要破除这种制度。
天子一听，略一沉吟，当即拍板道：“既然爱卿都这么说了，朕还能说什么呢？
安南的发展速度之快，就是明证，而且宽松的政治氛围，比中原更加良好的发展环境，让洛长青都意识到了不妥。
所有的卖身契都不合法。
但很可惜，这是不可能，大唐的市民阶层，可能只占有总人口的百分之五不到，洛阳和洛阳之外，是两个世界。
洛长青自然是有心改变这种局面的，开脱贱籍就是他的一个试探，看看国中的反对声浪有多大。
波斯王国、东罗马帝国、秦王国，极西之地的三驾马车，一个比一个发展的快。
这些情况中原知道，但又不是完全知道，还是距离太远了。
洛长青知道机会来了，于是回道：“其中的原因很复杂，大唐建立四百多年，官僚队伍腐化等等，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，最重要的还是制度问题。”
我们卖的东西，主要是依靠生活在城市里的百姓，那些农村的百姓，有许多是不会接触到我们生产出来的东西的，毕竟种地才有几个钱，能填饱肚子还要依靠蒸汽。
但是大唐不一样，如果说这个世界上，最强大的土地贵族在哪里，那一定是在中原，强大的李唐皇室，强大的土地贵族和以土地为生的官绅体系。
本王只做对大唐有利的事情。
洛长青抬头望向天子，对于天子很熟悉的他能够看得出来，天子有些不高兴，而原因很简单，刚才汇报的大多数行省，都比去年差。
“朕觉得洛王你说的很有道理，那这种现状怎么解决呢？而且雇工怎么会变少呢？”
但是据臣所知，皇室生产的商品，比前些年少了许多。”
他又想到了他的侄孙所说的那句，“在皇权触及不到的地方，发生这惊人的变革。”
洛长青研究过，之所以会如此，是因为安南行省中的传统土地经济制度，已经被破坏的很严重了，工业上的人口吸纳了大量农业上的人口，而这个世界的真理很简单，谁拥有更多人的掌控权，谁拥有更多的钱，就拥有武力，拥有武力就有权力，于是在安南行省，土地贵族后退，商业新贵前进。
工业的发展，还没有彻底让战争摆脱人的主观能动性。
不仅仅是弹劾，还有许多人拜访洛长青，非常诚挚的说道：“洛王殿下，贱籍，都是曾经犯过罪的后人。
洛氏从来都不缺想要给洛氏做事的人，也不缺忠诚的人，更不害怕背叛，不需要依靠卖身契那种东西来束缚人。
如同雪花一样的弹劾飞到了天子的桌案上，即便是洛氏也不能侵犯他们的利益，任何胆敢侵犯他们利益的，他们都会展现自己的力量。
生产力的进步，商品的发展，需要一个庞大而成熟的市场，在这个市场中，必须要有大量的市民阶层。
教坊司等一系列的机构，都是贱籍，从根本上来说，都是服务于他这个天子。
想到这里，洛长青便沉声道：“陛下，臣对这些无所谓，千百年来，那些如同苍蝇一样嗡嗡叫的人，太多了，但最后洛氏依旧站在这里，而他们已经尘归尘，土归土。
即便是洛水南畔最贫穷的奴仆，听到自己的主人谈论起帝国的伟大，也会骄傲的抬起自己的胸膛。
“大唐身上的包袱太重了。”
洛长青微微颔首，站起身来，高声道：“诸位，开始吧。”
这是一场帝国的总结大会，离得近的就是总督开口，离得远的便由副总督或者特使前来，毕竟有时候总督和副总督斗的厉害，谁也不敢离开，生怕回去之后就家没了。
而且在大唐这样的封建制度帝国中，有大量的权贵拥有奴仆。
在现在这个蓬勃发展的时代，今年比去年差，这是不是代表着他这个帝国君主没做好呢？
在洛长青看来，这和天子本身的能力并没有什么关系，这是帝国内部的问题，所造成的。
洛长青知道这句话的意思，大唐内部的保守派势力太过于庞大，太过于往西的事情他不可能掌握的那么清楚，但是中南的情况他是知道的。
洛长青沉声道：“陛下，这就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，商品生产出来，但是没人买，这是为什么呢？
太过于高深的经济原理不太好理解，但是洛长青说的这些，天子还是能听得懂的，而且觉得很有道理。
当初审判他们的先祖对大唐有利，于是就审判。
如今大唐的行省，比从前多了很多，基本上根据山河形变而分割开，也根据各省的实力大小，再次分割，直隶之外，还有很多省份，其中最强最有威胁的几个，一个是河东省，一个是河北省，一个是山东省，还有一个便是江南省。
但往后，洛长青微微皱眉。
天子坐在恢宏的宫殿中，这宫殿也是过去的技术所难以修建的，有了机械的伟力之后，修建宫殿就不再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情，反而能够促进经济的增长。
就算是他们有什么不满，又能做什么呢？
天子有些犹豫，这些年他自然有听过有些人在说这件事，认为应该废除贱籍，没想到现在从洛长青的口中说了出来。
“按照内务府的管事汇报说是，有些东西卖不出去，不是东西不好，而是能买得起的人不多，这些年全靠中原以外的国家在购买，但这些年中原以外的国家和行省，自己制造的也很好了，于是采买的也就少了。”
世仆制度在这个时代对贵族的重要性，远远超过在小农经济时代，在以前，农民无论如何都要依附，而且农民所产出的单体价值是极低的，贵族所能够剥削到的也就很低，世仆和佃农的区别不是特别大。
废除贱籍，把大量本来被束缚在贵族庄园中的人，释放到城市中，成为新的市民，然后这些人就有了选择的余地，进而贵族将不得不雇佣他们，并且支付比原来多的工钱。”
洛氏是不驱使贱籍的，这种世仆在洛氏里面没有，早从一两千年前，洛氏就有极大的不同，内部虽然宗法严格，但又有自由，允许公族向其他诸侯国自由迁徙。
那雇工的人就从雇工变成了奴隶，尤其是帝国走到现在，陛下想必也知道，贱籍是没有人身权的，生死都操持在主人的手中。
“洛王，如果要废除贱籍的话，可能会引来许多的反对，普天之下拥有贱籍的人太多了。”
废除贱籍！
只有等待合适的时机，再提这件事了。
当初的蓬莱大审判和安南审判，都有洛氏参与核准。
但是在工业中，一个人的价值被放大了，他所产生的价值顶得上十个、百个农民，每一个人都可以让贵族从身上榨取足够的价值。
仅此而已。”
洛长青的回应让大唐的政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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