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4.第153章 挥金如土,开海经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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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4.第153章 挥金如土,开海经武(2/2)

    朱翊钧见陈吾德这模样,自然不会责备。

    他示意这位有德之人归座,伸手虚虚按了按:“继续说正事罢。”

    “朱卿,钱内帑既然出了,且不说内臣督工这等应有之事,还有这航线、地理、水文、工程等一应案卷,附带雕版,皆要给内廷、国史馆、内阁,三方备案。”

    这种大型工程的资料,肯定是要做好多方备案的。

    为什么永乐年间能做出郑和宝船,现在出个海都费劲?

    还不是因为工程资料不保存,动辄烧毁藏匿。

    你说文渊阁大印、佑国殿供的金圣像、御前珍珠袍,这些被盗都是大家习以为常的事,这科研资料也不知道盗去干什么,以至于现在连考古式科研都费劲。

    朱衡对此乐见其成,别说皇帝出了二十万,皇帝就算分文不出,他也没理由拒绝这种事。

    他拍着胸脯道:“臣必定一字不差,将其备送三方。”

    朱翊钧点了点头,又起另外一事道:“现在造船的进展如何了?”

    朱翊钧今年没怎么过问造船的事,毕竟进展肯定快不起来。

    海船跟漕船不一样。

    明朝造海船的巅峰,就是永乐初年,最高一年的产量就有沿海海运船二百四十九只,郑和宝船更是巅峰之作。

    之后就是停停又造造,造造又停停。

    永乐十二年,议罢海运,不允,十九年再议,暗有削减。

    到了正统元年,“一切造作悉皆停罢”,直到几年后英宗亲政,再度复造。

    当然远海是别想,只能跑跑沿海海运,几个船厂再度复建,“正统七年、令南京造遮洋船三百五十只”,耗时三年,好歹是造出来了。

    但土木之变前后又不行了,先罢海运,再减产,“止存一十八只”,海运名存实亡。

    弘治十六年,复减四只,正德四年,前船俱罢,五年议复造,未几,嘉靖三年奏罢。

    到了隆庆五年再开海的时候,已经实质上停了百年,只能“支节慎库银一万五千两,并淮扬商税银一万五千两”,到民间“雇觅堪用坚固海船”。

    所以,从隆庆五年,一直到今年所试运的海运船只,都是去民间搜刮来的船只,加以“加修完备,装载漕粮”。

    至于官造的海运船?这不是还在考古式科研嘛。

    即便明知情况这样艰难,言官们仍然弹劾“海船不固,多有倾覆”——不是技术不行,是海运本身就不行。

    实际上,去年王宗沐被言官风闻奏事,弹劾海船倾覆这一事,历史上万历皇帝没挡住,再度“罢海运,船亦停造”。

    其阻力可见一斑。

    朱衡斟酌片刻,回道:“陛下,沿海运输的遮洋船,已经作出了模船进行整备,现下已经下发到了漕运衙门所属清江督造船厂、仪真厂,这两年应当能陆续生产了。”

    “按照旧例,清江每只给银二百五十两,仪真每只给银二百九十两,预计先产一百四十条。”

    “至于远洋船只,制程庞杂,工艺精巧,额……还要些时日钻研,今年工部去年投了六万两进去,还未见成效。”

    这厮还真是句句不离银钱。

    朱翊钧忍不住腹诽一句。

    旋即又陷入沉思,这远洋宝船的进度,有些慢了。

    不过也是情理之中。

    沿海跟出海的船虽然都是海船,但沿海的海运船只总归在本土,好在安全,又有频繁停靠港口的优势,约莫八丈二尺的船身,试错成本低,考古式科研也来得快。

    远洋船只不一样,要抵抗风暴,填充补给,舰载武器,小了根本没办法远渡重洋。

    几乎都是动辄十余丈——先不论已经没有技术资料的郑和宝船,目前能有技术资料的最大海船是“册封舟”,船长十五丈(约四十七米),阔二丈六尺,深一丈三尺,分二十三舱,前后竖五掩大桅,长七丈二尺,围六尺五寸。

    船大了一倍,制造难度自然不是一个级数,光是木料都不好挑。

    但情况归情况,心情归心情——一众勋贵、国戚都还等着宝船,出海贸易呢。

    朱翊钧沉吟了半晌没有言语。

    一众大臣也默不作声,远洋宝船是皇帝力推的项目,各部衙门积极性其实都不高。

    好一会之后,朱翊钧看向朱衡,征询道:“远洋宝船约莫还有多久能造出来。”

    朱衡连忙答道:“南京龙江关旧厂还有一些老匠,嘉靖年间的册封船,也留有案卷,三五年内,必然有成果!”

    龙江船厂,当初也是辉煌一时,郑和船队的船,多是出于此处,厂里的工匠都是代代相传,手艺很有水准。

    可惜,之后就逐渐没落了,四百户工匠如今只剩几十户,不然也不会叫旧厂了。

    朱翊钧点了点,不再追问,只嘱咐道:“还是方才说的,图纸、案卷,全部三方归档。”

    朱衡忙不迭应了下来。

    等朱衡一退下,兵部尚书石茂华就感觉皇帝的目光朝自己看来。

    心中明白是要论起年后对朵颜卫用兵的事情了。

    他在心中再三回忆着兵部为此整理的案卷,谨慎地斟酌言语,为皇帝发问做好心理准备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。

    只听皇帝的声音不徐不疾响起:“王阁老,出兵朵颜卫的章程,兵部拟好未?”

    王崇古立马接上话:“正要与陛下分说此事!”

    说罢,他还贴心给皇帝呈上一副舆图,方便足不出户的皇帝,能够明辨一二。

    而坐在王崇古下手的石茂华,嘴巴张了张,愣是没发出声来。

    他来回看了一眼殷切下问的皇帝,以及神色振奋的王崇古,最后有些尴尬地扭了扭脖子,悄然把嘴巴闭上。

    这就是党内地位不如,部内威望不如,官身品阶不如的下场。

    石茂华默默将奏对的资格让给了王崇古。

    王崇古位置太靠前,压根没注意到石茂华的动静,专心致志回着皇帝的话:“陛下,按照顺义王的估算,再以刘应节、戚继光的奏疏作为印证,朵颜卫本部及拱卫诸部,部众当在六万人,青壮一万一,约兵四千骑。”

    朱翊钧忍住给王崇古翻白眼的冲动。

    这厮上次还说部众不足三万,青壮四千,骑兵一千。

    只听王崇古继续说道:“根据上次廷议的定计,旨在诛杀罪魁董狐狸,兵部略计……”

    “出兵二万三千人,其中骑一万,步一万三。”

    朱翊钧听罢,皱起眉头。

    怎么才出两万多,蓟镇一年四十二万六千八百七十一两八钱二分的军饷,可是不缺兵的。

    按照他结硬寨、打呆仗的稳妥想法,起码得发个十万兵推过去才是。

    否则万一翻车了怎么办?

    要赢的时候省什么钱?

    好在不通战事的不止皇帝一个人。

    右列第一的高仪矜持地质疑道:“王阁老会不会有些小觑鞑靼了?两万三未必稳妥吧?不是说朵颜卫部族六万?”

    王崇古朝坐在身旁的高仪拱手一礼,而后环顾众人,耐心解释道:“右揆稍安,正因为慎重考量,才如此筹划。”

    “需知,朵颜卫不单单是朵颜卫。”

    “其受制于左翼诸部,察哈尔部的脱脱亥部落拥骑五千,游牧在侧,日夜监视朵颜卫。”

    “朵颜卫又与右翼诸部联姻,跟喀喇沁部暧昧不清,青把都儿台吉作为长昂岳父,拥骑上万,与左翼互相牵制,也未必会坐视我朝任意施为。”

    “若是为求稳妥徐徐推进,待到左右翼各部反应过来,必然会牵制我军,届时旷日迁绵不说,唯恐诱发大战!”

    “是故,此仗三大要领,便是快!疾!速!”

    “乃以精锐为重,在不惊动左右翼各部的情况下,速败朵颜卫,斩杀贼首。”

    “尤其塞外作战,非是攻城,只要骑兵形成碾压之势,步卒青壮的人数反而是次要。”

    王崇古见皇帝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,又补了一句:“不仅是兵部,这也是京营总督顾寰、蓟辽总督刘应节,以及左都督戚继光的共识。”

    说罢,他向皇帝呈上了三人关于此事的回函——这就是天子守国门的好处了,蓟镇距离京城二百里,有什么话三四天就能一个来回。

    朱翊钧象征性翻完后面两人的回兵部的函,当即朝王崇古点了点头,很是爽快地开口道:“说罢,兵部预计此番要多少饷银?”

    骑兵行军,一动起来就要给钱了,“调遣百里之外者,全支行粮料草;五十里内外,查照原题,有无昼夜摆守与贼对垒,分别支给。”

    火器、兵甲,虽然是库里存有的,但该算的钱肯定也要算,尤其火药这种消耗品,花费个十万两根本不奇怪。

    要是打起来,还要再给赏银,“对垒交兵,赏赐,用钞锭、胡椒、苏木、铜钱、并银两、衣服等项。”

    打赢了,再按军功算钱。

    这也是国战轻易打不得,只能打打小规模战争的原因。

    要是几十万军队的规模打上个七八个月,那都是上千万两的白银。

    王崇古早有腹稿,立刻开口道:“陛下,开拔之前,预支粮草、装束、兵戈、赏钱,折银并二十三万两。”

    “战后,再论赏、抚恤,预计……再二十五万两!”

    四十八万两啊……

    搞搞工程,打打小仗,转眼就是一百多万出去了。

    朱翊钧难免有些心疼,钱还没焐热呢。

    他心中叹了一口气,看向王崇古,沉吟片刻开口道:“王卿,朕也不厚此薄彼,此战将士的赏银、抚恤,由内帑出了。”

    差不多也就二十万两吧。

    不过,钱就是用来花的。

    皇帝一年的零花钱好歹有一百二十万两,不花出去干什么,难道他也能润走不成?

    王崇古当即起身,行了一个大礼:“陛下仁德!”

    朱翊钧摇了摇头:“不过朕有言在前,这笔钱需得让戚继光来取,既是朕私库的钱,朕要亲自交到边将手里。”

    晚一点还有一章。

    本来想贴一下地图,但是清晰的地图太大了,插入不了。

    说一下郑和船大小的事情,文人喜欢夸大是老毛病了,大小动辄“长六十丈,阔二十丈”,射程动辄“五十里之内,发无不中”,威力动辄“十里之内草木人畜无复有生全者”,根本不能信,郑和宝船44丈肯定是不能信的,根据《东西洋考》、《龙江船厂志》可以信任的数据测算,郑和宝船应该在22丈,也就是70米,这一研究成果跟《郑和宝船尺度新考》相似,但都没有决定性大案,所以文中没提及。

    与之相似的还有郑和宝船资料烧毁一案,都说是刘大夏干的,但是也没有确切的证据,这个说法最开始来自于严从简著《殊域周咨录》一书,再之后顾起元所著的《客座赘语》则自称“因随手所书,原无伦次”,所以不可靠。最开始的说法,具体的信源没找到,甚至大概率来自于藏匿刘大夏藏匿永乐征安南档案。所以文中只说遗失了,具体怎么丢的,是谁干的,已经说不清楚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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