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7.第166章 红袖添香,论道经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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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7.第166章 红袖添香,论道经邦(2/2)

    朱翊钧合上奏疏,搁到一旁,而后有些犯困地揉了揉眉心:“快歇了,大伴去将新报与东林学报取来。”

    张宏无法,只好去听命行事,只盼皇帝早些完事歇息。

    等张宏取过一沓报纸,摆在桌案上后。

    朱翊钧才摆了摆手:“大伴去准备吧,朕写完这点东西就来歇息。”

    皇帝要睡觉,准备工作可不少,更何况皇帝现在还有个选侍侍奉万寿宫。

    张宏无奈,只好行了一礼,口称退下。

    朱翊钧摆了摆手,再无言语。

    张宏弯着腰,缓缓退出了大殿。

    到了殿外,他从小太监手中拿过一盏灯笼,就要去往寝殿。

    恰在这时,寝殿方向,几盏灯笼由远及近。

    等到得近处,张宏才看清楚来人,连忙行礼:“李选侍。”

    其余太监侍卫,落后半步,纷纷有样学样行礼。

    李白泱示意众人起身,解释道:“陛下如此操劳,我特意给陛下煮了碗羹汤。”

    说罢,她略微让开身子,显出身后侍女手中的汤羹。

    张宏一怔:“选侍亲手做的?”

    李白泱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张宏见状,不动声色地开口道:“选侍,按宫里的规矩……”

    话没说完,李选侍无奈地点了点头: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说罢,她拿起勺子,盛了一勺在嘴里,咽了下去。

    这才坦然看向张宏:“张大珰,可以了么?”

    张宏不答,告罪一声,上前自己喝了一口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见身体没有异状,他这才赔笑请罪连连:“这是宫里的规矩,奴婢得罪了,选侍您请。”

    李选侍也没为难他,点了点头,便越过众人进了万寿宫。

    张宏眼神示意干儿子张诚,与近卫蒋克谦。

    后二者会意,连忙跟上,殷勤地接过宫女手中的木盘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朱翊钧看着面前只剩小半碗的汤羹,无语看着李白泱。

    虽说厨子不偷,五谷不收,也没见这样喝得见底的啊。

    李白泱瘪了瘪嘴:“陛下,女儿这一路进来,过五关斩六将一样,你一口我一口,便只剩这么一小碗了。”

    朱翊钧神色古怪更正道:“既然封了选侍,还是称臣罢。”

    女儿这自称,听得他感觉怪怪的。

    虽然他知道这是时代特色,什么老妇、吾、予、奴婢,各种自称都有。

    他看三垣笔记时,也见过后宫妃嫔跟崇祯自称女儿的。

    但朱翊钧看到李白泱这张稚嫩的脸,还是有些罪恶。

    李白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,闻言露出一丝喜色,从善如流立刻改了口:“臣妾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朱翊钧这才通泰过来,说起正事:“御膳有御膳的规矩,你下次多做点不就是了?”

    改流程是不可能改的,不让尚膳监盯着做,沿途一口口尝过来,他也不敢喝不是。

    还是多做一些,来得实际。

    说罢,朱翊钧便盛了半勺,小小抿了一口。

    刚一进嘴,朱翊钧下意识吐了吐舌头。

    凉了。

    他不动声色将碗放到一边,开口道:“先让朕把事忙完。”

    李选侍知情识趣:“那臣妾先告退了。”

    连两宫监国都没敢踏入文华殿廷议半步,她自然也知道后宫不得干政的利害。

    要是不慎看到皇帝的奏疏,明天恐怕就得去冷宫了。

    朱翊钧摆了摆手:“不是政事,既然来了,便等朕一起罢,正好朕有点乏,给朕按按。”

    奏疏都给司礼监抱走了,也没什么麻烦事,就当是留着闲聊了,毕竟是室友,熟悉熟悉还是有必要的。

    李选侍闻言,轻轻应了一声。

    旋即绕到皇帝身后,将纤细的手指放在皇帝肩上,揉按了起来。

    嘴上例行劝道:“既然不是政事,陛下不妨早点歇了。”

    朱翊钧活动了一下脖颈,没接话茬,反而问道:“你在家学过经义么?”

    李选侍骄傲地点了点头:“学过一些。”

    这种语境之下,直接回答学过一些,已经是毫不谦虚了。

    朱翊钧不觉得奇怪。

    李春芳毕竟是当世大儒,这种人最爱对家里人进行三观教育。

    他递给李选侍一沓报纸:“现在京城中辩经吵得厉害,你可曾听说?”

    李白泱伸手接下,顺势又放回桌上,一边给皇帝按着肩,一边回道:“陛下,固安伯给陈娘娘带的报纸,臣妾每期都看的。”

    朱翊钧顺势身子往后仰倒,好奇道:“哦?那你觉得现在辩的,谁说得更有理?”

    李选侍想了想,面色有些窘迫地摇了摇头:“陛下,臣妾虽然学过一些经义,但如今李夫子与薛夫子的辩论,委实有些深奥了,臣妾已经听不太明白了。”

    朱翊钧暗暗嘁了一下,还以为是高手呢。

    不错,在会试前,东林学报就以顾宪成准备会试为由,换了主笔。

    如今与李贽论战的,便是这位进两浙哲庙的当时大儒,薛应旗。

    重量级人物出马,自然是越来越深奥。

    涉及到一大堆前置知识,儒门专业术语,心、理、意、识、知、行、色、空、欲、良知、本体、功夫……

    哪怕新报特意用白话翻译过来,都还是开始脱离一般人能吃瓜的地步了。

    这是不可避免的,但却不能任由如此发展下去。

    “李夫子提出他的本体论之后,臣妾以为李夫子说得有道理,良知本体,就应该是普世的,哪怕李夫子提出的进步与公平有些狭隘,但无论是我祖父兼济天下的理想,还是臣妾偏安一生的小心,不都是通行于世的良知吗?”

    “这恰恰证明了李夫子的本体根基,足以支撑起学派繁多的儒学高台。”

    “额……当然,只是臣妾愚见,陛下姑妄听之。”

    “但其后薛夫子下场后,臣妾又觉得薛夫子说得有些道理。”

    “薛夫子说,李夫子这是以人理夺天理。”

    “普泛所谓本体、良知,必先存乎于先天之中,如在物体表象中,取去悟性关于物体所思维者,如实体,冷热之先天感觉,此之所谓天理。”

    “而后才合以人道,取其属于感觉者,见、闻、知。”

    “视日光直射,触石头烫热,岂见因果?”

    “是故,有先天才有后天,现有良知本体,才泛行于世。”

    “虽说薛夫子指责李夫子是倒果为因,蛊惑众生的魔头有些过了,但臣妾还是觉得薛夫子说得似乎有些道理。”

    朱翊钧静静听着路人视角的感受,默默感慨。

    这就是学问辩到高深处的弊端,大众百姓已经听不懂了。

    只觉得双方说得都有道理。

    李贽作为日用派,将本体抽象在众生当中,来了一出普世价值。

    薛应旗下场后,则是直接辩到了二者分歧的根基上——认识论。

    你李贽既然将本体抽象到世界、时代上去了,那就是混淆了天道和人道的关系,已经没了精准定位了。

    太阳照射石头,摸到石头发热,这都是人所见,那二者的因果关系谁看到了呢?

    这难道不是人作为主体,参悟天道得来的么?

    否则,你就算说一千道一万,万事万物的因果关系,你怎么去认识呢?

    所以薛应旗认为,是先有天理,再有人道的参悟,而人本身的认识能力,也应该是先天的,不需要后天培养,就如同能感受到冷热一样。

    而不是李贽这样,被外界影响,被动地认识良知本体。

    那人,就不足以称之为人了,跟猴子没有区别。

    “到这里还能看懂。”

    “后面李夫子和薛夫子,开始论述天理,人道的关系,臣妾脑袋就一团浆糊了。”

    李白泱鼓着腮帮子,有些尴尬地左右脸来回倒腾着腮帮子里面的气。

    朱翊钧见她说完,这才抓住她的手,让她不用再按:“所以王世贞才要开办文会,替你我看客,答疑解惑嘛。”

    后面确实太过深奥了。

    所以才要将儒门的黑话好好整理翻译一番才能继续推行得下去啊。

    李选侍愣了愣:“王盟主也要参与进辩论?”

    朱翊钧点了点头:“不止王世贞,两位阳明亲传、三师七证,还有孔家嫡传,都要来凑凑热闹呢。”

    李选侍迟疑片刻,忍不住问了一句:“陛下,臣妾祖父来吗?”

    朱翊钧哈哈一笑:“他是泰州学派的弟子,王艮亲传,自然是要来给李贽撑腰的。”

    旋即,他看向李白泱,狡黠一笑:“怎么样,想不想去凑凑热闹?”

    李白泱啊了一声,搓着衣角嗫嚅道:“不……不好吧,陛下上次才被李太后训斥了。”

    朱翊钧摇了摇头:“不,这次是王世贞邀朕,自然是光明正大去。”

    说罢,他也不管李白泱同不同意,自作主张道:“好了,就如此定了。”

    “替朕磨墨,朕还要给文会准备拜帖呢。”

    李白泱这才知道皇帝口中不是政事的事是什么,敢情是为了出宫凑热闹。

    她一边替皇帝磨墨,一边不解道:“怎么还要跟陛下讨拜帖的。”

    朱翊钧提起笔,摇了摇头:“不是他跟朕要拜帖,而是这般盛会,哪能没个足以名留史册的开场,顺便也照顾照顾你这等不学儒术的看客。”

    说罢,他铺开一张纸,缓缓下笔。

    李白泱磨着墨,好奇看去。

    端正的几个大字跃然纸上《辩经之文献综述》。

    下方则是一行独具皇帝特色的小标题——《纯粹理性与实践理性:诸学派之异见源流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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