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期待目光下，欧阳戎默然了一会儿，朝离闲开口：
“在其位，谋其事，有王爷在，乃浔阳百姓之福，明日在下会去拜访容真女史，让女史大人过去看看。她乃是陛下派至浔阳城的使官，如陛下亲至，必然不会坐视不理，让陛下圣名受损。
“王爷、世子、元长史，慢走不送。”
离闲目露些失落，离大郎、元怀民二人欲言又止，
而从出门起，离裹儿一双清眸就直直注视着不久前、她与父王还曾反复劝说他冷静接受的弱冠青年的平静脸庞，似是想要从中瞧出什么端倪。
此刻听闻此言，她也有些缄默不语。
全场的气氛，陷入短暂的死寂。
“前些日子，在下从前线回来，经过城门时，发现头顶一些砖瓦确实老旧，有松动坠落、砸伤路人的可能，正好元司马也关注到了此项决议，咱俩合计了下，一拍即合，还是修修为好。
离闲同样没有表情，离大郎侧目，发现往日温顺软弱的父王，腮帮子微微鼓起，牙床咬的咯咯作响，却在远处立身大佛的影子下，微微垂头，似是“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”。
看见贵妇人眼中焦急神色，满脸横肉的矮胖商贾撇嘴，哼唧一声：
“不可？呵呵，老子他娘的说了，她敢再赖着不走，住在老子房子里，老子就这么干，这叫正当赶贼，赶老贼，看谁怕谁，倚老卖老，还给她脸了是不是，再惹老子，明天就叫人把她麻袋沉江，俺又不是没干过……”
离闲、离大郎、元怀民等官员，一一愣色回头。
林诚、王冷然公事公办的招待，全程没有什么表情。
他们主动找上裴十三娘、沈炳强等人，商讨售卖宅子的事宜，一个个老实无比。
“你知道就好，现在风头浪尖，你一冲动，那就完了，你一举一动，陛下都看着呢。江州司马，不可插手长史、刺史他们的事情。
眼睛全都看向原本走在最前方带队前行的主持星子坊造像的某人。
裴十三娘眼神狐疑惊诧的看着他。
“不可，万万不可！”
可它又像是没有离去，一直以某种远方余音的形式，缠绕在众人的耳畔。
正是浔阳石窟已经停工的那一尊石刻无首大佛的详细图纸……全部围绕容真与司天监提供的大佛尺寸设计。
“此事本宫知道了，等下就去看看，你现在这状态就挺好的，清心寡欲，不引风波，也没这么多烦心事……”
反正沈炳强，没有耐心，听她叽叽歪歪。
不过当看到欧阳戎与容真的身影走在一起，大伙倒也释怀了。
只是燕六郎没有想到，明府今晚会直接问他，还是越过了某一层的上官，不过元长史与明府关系好，肯定是无所谓的。
“慎言！”
欧阳戎忽然转头，喊住燕六郎。
他脸色平静的问了一个与汪家老妇人之事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：
“要不俺们一不做二不休，今晚找人了结了这老不死的东西，裴会长，你说怎么样？俺还认识几个命案在身的，让他们来，事成给一笔安置费就行……”
欧阳戎目送他们离去，少顷转身，走向后厨。
那位容真女史是前日开始常来的，对林诚、王冷然等人态度不太好，两位大人却十分耐心，连带着裴十三娘、沈炳强在这位背景深不可测的冰冷冷宫装少女面前也低声下气。
他取出其中一张，低头在灯下端详了会儿它，不多时，又物归原主的放了回去，塞进书堆下。
……
若是有眼尖者，会发现图纸上还标出了这一尊无首大佛的各处尺寸。
裴十三娘抬头，赶忙劝阻。
这令元怀民等同僚们有些不适应。
欧阳戎笑笑不语。
老夫人自然也无法幸免，成了早晨冰冷阳光下的一具卷缩焦尸，躺着的位置是在佛堂内供奉汪家老爷子的牌匾近处……
翌日，江州大堂。
大佛的脖子处，空空如也。
少顷，容真、离闲、元怀民、裴十三娘……全场所有人缓缓转过头。
夜。
窗外的月光落在图纸上，隐隐能看到是一尊背着悬崖而坐的无首大佛图案。
就在沈炳强放出狠话之际，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些喧嚣声。
其实包括西城门在内的浔阳数个城门翻新的事情，也不是现在首次提出了，以前明府刚上任的时候，就已经在江州大堂的议程中，算是老调重弹。
欧阳戎笑语说罢，摆手送别。
是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自己或不小心或故意打翻了油灯，导致佛堂卧室走水，烧了起来。
沉默片刻，他从书桌一堆随手乱放的诗集文集下方，抽出了一份图纸。
“但你说的没错，是要出大事了……”
饮冰斋，一间漆黑主卧内，和衣而睡的欧阳戎起身，扭头给小脸睡容深沉的叶薇睐盖好被褥，转身走到了一张书桌前。
沈炳强用力抹了一把脸，有点结结巴巴：
“不……不是俺，他奶奶的，这事干的太狠了！不怕出大事吗？还是说能压住，操，真他娘的黑，这些当官的比咱们贩私盐的心还脏！”
沈炳强顿时一愣。
但是隔壁的承天寺正在连夜热火朝天修建，自然传来不少喧嚣。 “王刺史，林大人他们怎么说？”
内里却暗流涌动，不知多少怀疑猜测在流传。
一道醉熏熏的文弱青年身影出现在星子湖旁的造像工地内，可能是大佛正在抢时间建造，热火朝天，人声鼎沸的缘故，全程无人注意与阻拦他。
就在众人相续失落，背身准备离开之际。
此声即像是码头的一条麻袋重重落地的沉闷声响。
已经大部分人搬出的青羊横街，巷子里正有一辆马车停泊。
卷缩焦尸裹住白布，在一道道或冷眼或怜悯视线旁观下，被哭爹喊娘的汪家数子抬出大门。
二人脸色疑惑间，街道上有人打水，奔走疾呼：
似是在等待远方佛首归位。
沈炳强皱眉，不爽反问。
此刻，不管是在现实之中的浔阳石窟，还是眼下各处尺寸详细无比的图纸上。
沈炳强、裴十三娘好奇看去，只见不远处某个熟悉的宅子方向，正有一道火光窜起！
“这是……”
今日傍晚，王冷然、林诚，还有浔阳王父子、女史容真等人，又来到了青羊横街，看望并劝说汪老夫人一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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