益州城外,大慈寺。
寺门外站着一列列的士卒,守备绵延了数里。
“吁!”
剑南节度使李宓匆匆翻身下马,在离得还有颇远距离之时,就大步往寺庙赶去,脸上带着深深的思虑之色。
到了门外,他竟是被拦住了,遂脸色一沉,大喝道:“你等不认得我吗?!”
“节帅,里面是圣人。”
“恭喜陛下!”
老僧摇了摇头,缓缓道:“你还没说实话。”
老僧道:“言未尽其实,贫僧如何度你?”
然而,卢杞却有了不同的意见。
李隆基开口宽慰了李宓几句,之后君臣对答,唏嘘不已。
“臣不敢!”
“朕不会再住大慈寺。”李隆基终究是不信任佛门,深觉不安,当即做了决定。
先开口的是崔圆,他感受着李隆基的怒气,发现李隆基已经冷静下来,便道:“忠王既已称帝,覆水难收,便不会再退位,而庆王虽守住长安,夹在忠王与叛军之间,其粮草补给,必依赖于蜀郡。臣以为,当传旨于庆王,命其自尊奉圣驾。”
两人对视了一眼,无言地笑了笑,并未把这份领悟说出来。
“他为人死板,不会反的。”崔圆道:“蜀中共事多年,我岂能不了解他?”
终于,老僧睁开眼,缓缓道:“蔽寺不必扩建,贫僧却想往天竺求《大毗庐遮那经》及《梵夹余经》,你二人可愿与我一同前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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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道红光忽然降下,落在了玄中观与剑南节度使行营附近。
说着,崔圆转身,先是一指寺门上的“大圣慈寺”的匾额,道:“这四个字,乃圣人敕书。”
“一边是佛法大道,一边是圣心难测,你们自己选吧。”
李隆基看向他们,脸上浮起了笑意。这两个僧人,一个法号无相,一个法号英干,都是他的救命恩人。
“臣以为,忠王虽不会再退位,却可奉陛下为太上皇,且以太上皇之名莅国事。今庆王守住长安,得民心所向,若迎陛下回銮,必置陛下于空阁。”
当他不停喊着捷报,被领到李隆基面前时,自然不认为这是圣人。非但不行礼,反而道:“你们蜀郡的官员太容易被骗了,圣人就在长安,怎会在此?!”
“爱卿误会了,朕与你说笑罢了。”李隆基摆摆手,道:“放着吧,朕会看。”
第一道,先是升益州为“南京”,作为大唐的陪都。不论长安、太原、洛阳如何,也不管国都南迁对于整个大唐意味着什么,这是李隆基这个圣人的政治需要,天子所在即为国都。
李隆基心中不喜,已生了罢免李宓之心,却是点了点头,淡淡道:“朕至南京,为统筹兵马粮草,使关中破敌。回銮不急于一时。”
崔圆顿时汗颜,拜倒请罪。
李宓一脸喜色,禀奏道:“正应了‘天回’之祥瑞,太子殿下守住了长安,陛下很快便回銮了。”
李宓隔着院墙,往深处的禅房望了一眼,缓缓道:“圣人一向信道,不信佛。如今到了益州,不住在玄中观,反而住在大慈寺?”
如今,到了李隆基报答他们的时候,他一向大度,更是不会亏待恩人。
他骤登高位,又是在这混乱的时局当宰相,蜀郡也没有多少官员可以帮忙。虽然满腔壮志要力挽狂澜,可确实是力不从心,焦头烂额。
可实际上呢?他已经被无数谎言蒙蔽了十年。
“遵旨。”
到了最后,见老僧佛法高深的模样,两人终究是不敢动手。他们因贫贱所迫而做些偷鸡摸狗之事,心地却也不算恶。
“那便是了,节帅一见便知。”
崔圆擦了擦额头,匆忙告退。
李隆基喃喃着这个名字,一挥手,道:“安排吧。还有,遣快马把人追回来。”
崔圆有些意外,原以为这只是一桩小事,陛下不会深究。于是此时才派人去捉拿那两人。
他一下子问了这许多问题,崔圆却只用简单的一句话就回答了。
“我亦不知。”
他眯起老眼看去,见上方有几道天然形成的纹路,分明是两个字。
李隆基独自待在屋中,忽然觉得无比孤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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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臣请陛下至玄中观暂住。”崔圆道:“玄中观离剑南节度使行营不远,更为安全。”
无相、英干磕头哀求了良久,抬头看去,只见老僧闭目养神,似乎已睡了过去。
“把他们押来。”
卢杞点点头,往山门内又看了一眼。
再一指英干,他道:“你亦不是蔽寺僧侣。”
“天回,天回。”卢杞也是思索着,之后恍然道:“臣以为,该是‘天子回銮’,陛下至此,一定会很快平定叛乱,回銮。”
李宓面圣时说起了一桩小事。
李宓道:“我曾任殿中侍御史,见过圣人数面。”
其实,崔圆并不是在汉中第一个接到圣人的官员,而是在严武、高适领兵北上之后,卢杞才引着圣人来见他。
“这……我们救了圣人,可是要享荣华富贵的。”
崔圆不想回答他的不停追问,道:“节帅可曾面圣过?”
“臣以为,这不是坏事。”
他终于看清了,眼前真是圣人,形貌虽老了很多,但普通人绝没有这种天威。
听着这有感而发的话语,李宓顿生感触,甚至红了眼眶,落下泪来。先是禀报了剑南的时局,提醒圣人留意吐蕃的动向,之后,提到了忠王于灵武称帝一事。
之后,得到的回报却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。
“走了?”
老僧一指无相,道:“你不是新罗王子。”
李宓道:“近来各种消息太乱了,难以分辨。听闻,在汉中,有不少人冒充圣驾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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数日后。
没有高力士在场,他感到非常不方便。少了宦官在其中,很多话只能由他亲自与臣子说,失去了转圜,连说笑都很不恰当。
待他们出了禅房,迎面便见一名老僧盘坐在地上,乃大慈寺的住持,正以悲悯的目光看着他们。
“无相禅师原是新罗国的王子,俗姓金,名悟真,法号无相。”崔圆道:“卢杞,则是洛阳殉节的卢中丞之后。”
崔圆能揣摩到圣意,无非是眼下宣布忠王、庆王的逆行,便要撕破脸。随着日子逐渐安定些,圣人也不想立即就重回动荡。
“你是故意让他怀疑圣人是假的。”
“圣人就在前面了,我们就在这里等吧。”崔圆道。
待得知薛白请回圣驾,带着高力士、陈玄礼、杨玉环回京,他的眼神中就闪过愠意。再听得那“圣人”昭告天下,平反三庶人案,封薛白为北平王,那股愠怒更是深深地刺痛了他……
他用的是个“押”字,杀机毕露。那两人的救命之恩,在他看来成了嘲弄。
老僧转向英干。
天色才亮,卢杞有些激动地拜倒在李隆基面前,将一块质朴天成的玉石双手呈上,激动万分。
总之,他就这样拿了李宓的兵权,任用崔圆、卢杞为他新的实权宰相。
李隆基点点头,明知这是地方官员安排的,却不宜破坏了这种吉利,遂抚须大笑道:“天佑大唐,传旨,将此地改名天回。”
“当此生灵涂炭之际,大兴土木,岂是好事?”老僧长长叹息一声问道:“两位还打算在蔽寺招摇撞骗多久?”
无相虽然年轻,却是新罗王氏出身,心怀慈悲,给了李隆基吃食,让他换了一件袈裟,带着他下山,离开了险地。
“那是他误以为朕葬身山火了,不知朕得上天庇佑。”李隆基暂时没有对此事多做评述,他自有他的考量,“朕听闻,你遣了严武、高适支援长安?”
第二道圣意则是封赏功臣,进位李宓为中书令,封郑国公,代哥舒翰为天下兵马副元帅;拜崔圆为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兼剑南节度使;卢杞为门下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兼度支使,南京道观察使……
“朕知你是为了社稷。”
一开始,圣人还经常怒叱那几个叛逆,可当他们秘密护送着圣人到了蜀郡,圣人的怒气似乎是渐渐消了一些,开始对陈仓之事缄口不言,更多地关注起一些务实之事,比如剑南的兵力、粮草。
李隆基勃然大怒,问道:“这就是大慈寺的守备?几个大活人在守卫的眼皮子底下离开你却不知?!你置朕的安危于何地?!”
老僧目露悲悯,缓缓道:“你们可想过,圣人聪慧,早晚将看出你们的妄言,到时性命何在?”
此事若是他发现的,他不会主动说。但既是圣人要他查的,只过了七天,他就查得一清二楚。
李宓抬头看去,果然见大慈寺换了新匾,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,确像是天子笔迹。当然,牌匾是刻出的,是可以仿的。
突然听到一声大喝,李宓连忙停下脚步,紧接着,他慌忙拜倒在地,道:“臣李宓,救驾来迟,请圣人赐罪!”
“英干禅师既是益州大慈寺的僧人,如何会到汉中?”
“你要朕如何向你证明朕是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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